道医馆笔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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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苓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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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至子时，阳气初生，苏子阳便生在这一刻，名字是痴迷传统文化的父亲所取。二十余载熏陶，他遵从父愿读完中医药大学本硕，却谢绝了大医院的offer，应道长朋友之邀，入职了一家隶属于道观的道医馆。

道医馆不大，三层小楼里藏着八位持证道长与居士医师。苏子阳是这里唯一的硕士，也是唯一无信仰之人，被安排在二楼203诊室。诊室陈设简单，一桌一椅一脉枕，医柜里的艾绒细腻醇厚，一看便知是二十斤艾草出一斤的精品。他刚整理好医柜，敲门声便响起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汉服小姑娘探进头来，笑眼弯弯：“苏大夫，我是张道长的徒弟小杨，来问你擅长的病种，做介绍牌用。”

苏子阳一愣，实习三四年，他竟一时说不出专长，思索片刻道：“内科杂病吧，我还会针灸推拿。”小杨却在本子上用隶书写下一串字：“苏子阳医师，硕士学历，擅长运用经方治疗内妇儿疑难杂症，兼治颈肩腰腿痛及各类痛症。”苏子阳看得心惊，刚想开口，小杨已蹦蹦跳跳地走了：“放心，准没错！”

上午的医馆渐渐热闹，隔壁金道长的诊室传来孩童嬉闹声。苏子阳想起医院儿科的哭闹声，暗叹道医有手段。他无所事事，拿出《伤寒论》细读，这是他最爱的典籍，虽未倒背如流，却也烂熟于心。他一直向往“半日临证，半日读书”的日子，这是中医活到老学到老的真谛。

午后，第一位患者终于上门。中年妇女刘丽捂得严严实实，一进门就剧烈咳嗽。苏子阳按流程问诊，得知她半月前受凉感冒，吃西药、打点滴、服中药花了近一万，咳嗽却愈发严重。“中医的名声，就是被这些捞钱的骗子败坏的。”苏子阳暗自咬牙，象征性地搭了脉、看了舌，舌苔白而舌质红，脉沉无力，是风寒袭肺久治不愈之症。

他打开电脑，开出止嗽散加减方：桔梗、荆芥各4克，紫菀、百部等各5克，三服水煎。刘丽见药方总价不到三十块，满脸震惊：“这么便宜？能管用吗？”“放心吃，三服就见效。”苏子阳耐心解释。送走刘丽，他在病案本上详细记录，写下“关门留寇，轻调肺气”的诊疗思路，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。

次日一早，苏子阳刚到诊室，就见张道长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进来。男子气质古怪，看似年轻却透着沧桑，正是张道长的老友——修行人梦飞先生。“听说来了个高材生，特来看看。”梦飞先生一口蹩脚普通话，拿起桌上的《伤寒论》翻了翻，突然开口：“会把脉吗？”

苏子阳语塞，这是他的软肋。梦飞先生轻笑，悠悠念出《伤寒杂病论》序言：“观今之医，按寸不及尺，握手不及足……夫欲视死别生，实为难矣。”苏子阳如遭雷击，这段文字他看过无数遍，此刻才惊觉，自己正是医圣批判的那种只重问诊、忽视望闻切的大夫。

正窘迫时，小杨来叫梦飞先生，这场尴尬才得以化解。苏子阳静下心重读序言，越读越羞愧，暗下决心要学把脉。可自学无门，向道长请教又觉难堪，正踌躇间，李仙子突然找来，拉着他去三楼看“怪病”。

三楼诊室里，一对夫妻神色慌张。妇人莲翠讲述了困扰她二十年的怪病：自年少起，每晚都梦见与一位古装美少年成亲云雨，现实中则呻吟不止，婚后更无法与丈夫大壮同房。夫妻俩遍寻名医无果，这是最后一站。

张道长为莲翠把脉，良久轻叹：“脉象正常，不似有病。”大壮瞬间颓丧，转身就要离开。“走什么？没说治不了。”梦飞先生突然开口，指着窗台上的珠兰花，“用它的根，捣烂包成条状，放入产道，今夜便见效。”

众人皆惊，苏子阳忍不住质疑：“凭什么确定这药管用？”梦飞先生斜睨他：“无知小辈，等明天便知。”次日一早，大壮夫妇果然上门道谢，莲翠说昨夜梦中少年察觉她身上有药味，怒而断绝两千年宿缘，怪病彻底痊愈。梦飞先生这才解释，此为“鬼交”，记载于《采女经》，珠兰根可驱邪解毒。

苏子阳彻底折服，却又被梦飞先生刁难：“看看大壮还有什么问题。”他仔细观察，却一无所获。梦飞先生直言：“他鼻头暗黑、卧蚕发黑、耳廓焦枯，分明是肾气不足，阳事不举。”大壮满脸通红，连连点头。苏子阳依此开出金匮肾气丸，梦飞先生竟罕见地认可：“这次没说错。”

经历此事，苏子阳彻底放下骄傲，恳请李仙子帮忙说情，想拜梦飞先生为师。李仙子虽气梦飞先生的毒舌，却还是找了张道长和小杨帮忙。当小杨说明来意，梦飞先生放下茶杯，似笑非笑地问：“他想拜师，怎么不自己来？”

话音刚落，诊室门被推开，苏子阳站在门口，深深鞠躬：“梦飞先生，弟子苏子阳，恳请您收我为徒，潜心学习中医真谛。”梦飞先生挑眉打量他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却依旧嘴硬：“想学可以，先把《伤寒论》序言抄一百遍，读懂了再说。”

苏子阳大喜过望，连声应下。阳光透过窗棂照进诊室，落在他手中的《伤寒论》上，书页间的“经方”二字，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。子午生阳，不仅是他的生辰寓意，更是他中医之路的新生开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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